两人又聊了些天南海北，才知彼此志趣竟有几分相投。许析梅微醺，话也渐渐少了遮拦，想到今日两个扫洒丫的狂言，脱便问：“府上皆传……将军要娶阮姑娘门，夫人你……”

“多谢，有心了。”纪殊收下东西，让碧海拿去放好，一时不知该同许析梅说什么，默了半刻，只：“令尊……清正廉洁，匡义不阿，实在……还请节哀。”

此前二人并无甚集，因侍妾不能上正堂用膳，二人只在三月三以及丧前夜匆匆见过两面，许析梅收到玉如意，惊诧之余，便觉汩汩上涌心泉。

许鹤逝世乃是一大变故，她借由此因，得与万嵎一同回许府守灵，可纪殊却一次也未曾归宁，如此得罪了正妻，之后的日怕是更难过。但纪殊竟然还托丫鬟给她送了一柄白玉如意，驱邪避恶，承福祈禳，望日后万事皆如意。

许析梅打了个酒嗝，把酒邀月，：“寒潭瘦萼暗参差，冷月修竹影蹉翘。败凋酒尽消，痴情皆为多情扰。”

“我不是来找将军的，我是来找夫人的。”许析梅冲后的丫鬟使了个神，丫鬟便将手上挎篮的布一掀，里边整整齐齐码着三个形状大小相差无异的陶砂坛。许析梅对纪殊：“前几日夫人给我送的东西太贵重了，我没什么能拿手的，只了一些酸脆萝卜……昔年家母怀有时很喜吃这个，开胃，我便想着也给夫人一些。”

谢夫人说得不无理，妻妻妾妾还不都是看男人脸。她嫁万家七载，未曾得万嵎一朝恩，终日似囚鸟居于后院墙内，喜怒哀乐并无人过问。

二人月下默默而立，相顾片刻后，万嵎走上前，扶过许析梅的手臂，：“我来吧。”

银汉无声转玉盘，夜风忽过，斜竹簌簌，鸣虫清唱二三响，余下唯有二人步履声声，衣裾飘动。

“‘蹉翘’对‘参差’，妙也。”纪殊淡淡一笑：“你醉了，我让丫们扶你回去吧。”

“夫人散步去了？”许析梅闻声转过，福了福，朝纪殊抿一笑。纪殊有些讶然，虽正妻遇妾不必作礼，但他仍是还了礼，：“将军还未归，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若有急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纪殊应了声，招手叫来两个丫，丫们便一左一右扶着许析梅回去了。纪殊在院门前驻足，直至三人影消失在转角才安心收回视线。

纪殊微微抬，看向万嵎时，却见对方亦在看他，指节不觉微微蜷起，呼了气，轻声：“方才，你听了多少。”

“自古夫君纳妾，为妻者又能说些什么？夫为妻纲，大抵如此。”那些话纪殊多少也有些听耳中，默然片刻，他苦笑：“虚虚实实，也并非全然是空来风。我如今这般，也有几分自知之明，怕是也不能撑太久。他一心系在阮姑娘上，得偿所愿，执手偕老，也算好事一桩。”

“人固有一死，死生无常，六回，命数如此，又有谁能逃得脱。”许析梅释然一笑。二人走到院中，纪殊见今夜星朗天穹，蟾光漫，竹影似藻荇横，霁月清风盈盈满袖，便邀许析梅亭中赏月，还让丫斟了一壶“秋白”上来。

纪殊从亭中石凳上站起，掸了掸衣摆后，夺去了许析梅手中攥住的杯盏放在青石案上，又扶她起，回过正想招呼几个丫过来收拾，却倏然看见不远竹丛旁，一人长而立，剑眉斜飞，峰鼻耸。英气发的双目中，倾而写不尽的邃难言之意。

“我万府已然七载秋，如人饮，冷自知。”许析梅又斟了一杯酒，轻晃杯盏，杯中映月亦随之影影绰绰，她语气飘渺，倒像是在自言自语：“夫人不计前嫌，还如此安我，我……”

琼浆佳酿，淳香萦绕，许析梅喝了两杯，不觉便有些醺然。纪殊呷了一清茶，垂观杯中月，缓缓：“我也不知该如何安人……但失怙之痛，想必定然很难熬。”

“钱财俱属外，我如此行事，一是望能稍微你心中伤痛，二来也权当是给腹中孩积些善德了。”纪殊有些哭笑不得，那日听墙角时随扯了一句要给许析梅送礼，后来本着“言必行”之理，就让蓝桥随便挑一样东西赠予她，没成想还能得今夜此番结。

万嵎停下了脚步，侧过，似要望穿脉脉秋，默然凝视半晌，才问：“你说‘自知之明’、‘不能撑太久’，又是如何得此言？”

裙，一支简单的簪绾着青丝，后只跟着一个低眉顺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