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万嵎起时，纪殊仍在睡。寅时三刻苍苍蒙蒙，墨黑天中泛着些许兰青。

“不在此，但应该还剩些药没煎。”万嵎说完，又叫住碧海，“你将赵琮送来的药都拿来让孙大夫瞧瞧。”

“让你去便去。”万嵎提了嗓门威喝一声，一提及赵琮他脾就大得很，碧海也不敢再多言，转答应便去了，背地里还瘪了瘪嘴，心下骂骂咧咧了门。

赵琮眉梢微挑，冲他颔首，亦回以挑衅一笑。

万嵎指节倏然收，神沉郁，半晌方问：“不可不舍？”

早朝过后，文武众官便一同赴城门为许鹤送灵。许鹤生前秉持中庸之，一正气，在朝中人缘还算不错，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到场了。观送灵队列中，赵琮与右侍郎张玶恩并肩而立。张玶恩年逾不惑，素与左相赵穆云好，是以对赵琮也亲切几分，低声赞：“赵大人果然千古贤才，圣上将你调回京中，任此职，可见其重。”

“这……”碧海有些为难，“赵爷派人抓的药定然都是上乘的补药……”

“先生有话便说。”万嵎一手扶着门框，心下略微生丝丝不安。

孙大夫止步，万嵎知他是有不便广言的话要嘱咐，亦停了下来。

“药方何在？且让我一看。”孙大夫顿住了笔。

孙大夫捋捋胡，淡淡问：“若到时候二者不可兼取，将军舍嗣，还是舍夫人。”

提刑司向来有“宪台”之称，是圣上布置于京畿之外的耳目，权势非常；而京中牵扯众多，牵制六，能放在此位上的人，几乎均是圣上心腹。赵琮二十有余的年纪，便已担此重任，可谓前途无量。

药拿了上来，孙大夫捻于指间细看片刻，又凑到鼻下一闻，缄半晌，亦神无改，让人琢磨不意味。随后他将药仔细包好，方：“确实是安胎的补药。如此我再不用多开一副赘余了，继续吃这副方便是。”

万嵎担心纪殊，本想就此打回府，刚一上，就见小厮陆平跑了过来，急急：“将军，不好了，方才阮姑娘边的大丫鬟宝珠到府上寻您，说是姑娘她疼害病，烧了两日未褪，服了药也不见好转，昏昏睡着，梦里还一声声喊您。阮家上下都担心得，让您过去看看阮姑娘。”

纪殊迟迟未醒，却不再梦呓，温渐渐回，额角还冒了些细汗。万嵎差丫们将多余的绸被收起，又亲自喂他喝下了半碗筒骨汤熬制的稀粥，看他睡相还算安稳，才稍稍放心些。

“照礼数，为医者并不该过问此事，但老夫还是想与将军个底，来日问诊都方便行事些。”孙大夫面稍有迟疑。

孙大夫离开时已近晌午，万嵎留他在府上用膳，他推辞了，只让万嵎将他送到院门外。

“生死由命，非人事所能改。橘杏之下俱是凡人，妙手亦难回。”孙大夫轻叹一声，“罢了，将军就当老夫愚钝，不必将此话放在心上，还是多多善待夫人吧，男怀胎十月也是不易。”

赵琮但笑不语，悠悠一望去，竟正对上万嵎一副平眉淡目。二人皆为榫君，在一众文武百官中形颀长如鹤立群，万嵎亦看到了他，神倏尔便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因许鹤逝世，吏秉圣意宣读了一系列官位调动，原先左侍郎李代接替许鹤礼右侍郎之职，虽明面上左右侍郎品阶相同，实则权柄分上右侍郎为从三品，左侍郎为正三品，故为降职；而循圣诏京的赵琮名正言顺接替李代之职，任左侍郎，因提刑使亦是正三品官阶，故为平调。

士唱法，老僧超度，一柄桃剑刺挑几张黄符，搅于禽血，明火焚之，当空一扬，纸灰如蝶，纷纷落在那楠木棺椁之上。观礼过后，血亲嗣随棺再相送到城外下葬，其余众人便四散而去，有政务的回官府坐镇，无事闲臣便各寻去。

四月初夏清和，但正午炽已是明晃晃照得人不觉有些。院门边上两株桃枝繁叶茂，唯余两三迟绽的嫣粉稀稀落落坠在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