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座位上,心里拼命希望她叫我——‘我最想冲进暴雨里痛快淋一场’,这个她希望听到的答案没有人给她,只有座下的我,在心里拼命呐喊,可她却不曾给我一次展示的机会。”
“她最后失望地看着我们,指责我们居然连少年最基本的青春朝气都没有……其实我们的课堂很自由,即便老师不提问,也可以自由答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就开不了口,嘴巴好像被最粘稠的胶水给封住。但尽管如此,我依然喜欢那场雨,喜欢那场在我青春时期带来操场塑料橡胶味的雨。”
一道电光闪过,照亮了方流鱼的脸。
宋烛明看到她脸上的笑,眉舒眼展的,热望地看着这场磅礴大雨。如果不是手边没有伞而天又太黑,几乎完全没有光亮,恐怕她早已提伞冲进雨中。
“可你因为那个雨天,永远地知道自己在语文老师心中的形象——死读书而没有半分灵性领悟。朝气与你无缘,你只有呆板与沉暮,甚至连提问都回避掉你,因为她早已认定你无法回答出她想要的答案。你不因此觉得那雨都染上了她偏见的灰白吗?”
宋烛明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与你不同。闭上眼,没有雨落风声,没有鸟语花香,也没有可以原谅的记忆。闭上眼,我只嗅到雨里弥漫的血腥气,还有那头叮铃铃响彻不停但从来都不会准时接线的听筒里传来的冷漠铁锈味。”
“宋姐姐,我当然也会难过……但我不会给自己套上精神枷锁,我喜欢这润泽大地的雨,与她本就无关。”
宋烛明看到了方流鱼眼里的蓝色闪电,也看到了她眼里的心疼,她听到她问,“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
隐藏在心底角落的哀恸像充满氢气的气球急遽膨胀、上升,将她的心窍脾肺甚至连鼻泪管都通通堵住。她的身影在风雨里摇摆,脸上表情麻木而僵硬,电闪雷鸣间,宋烛明抓起女孩的手,在她错愕的神色里,将她的手贴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这里,曾经孕育过一个生命,一个我曾殷切盼望他到来的生命。”宋烛明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曾如此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但他甚至没有活过第三个月。
她的眼泪好像随着那个胎儿的掉落,一起被身体遗弃。
那个雨夜,那个像噩梦一样根深在她脑海里的雨夜,将她囚禁在半年前,囚禁在声嘶力竭的救命声里,囚禁在满目猩红的惊惧里。相比于那些令人窒息的回忆,好像那些暗夜独处的时光,都无足轻重。
“宋姐姐……”身侧的女孩弯腰抱紧她,女孩那裸露在短袖口的两只手臂,被风吹得微凉,不复先前的火烫。
宋烛明坐在原地,感受着女孩身上的温度,神色没有太大波动。痛苦不断将心撕裂,我学不会蜥蜴那招断尾求生,便只能将真实的自我彻底掩盖、消隐。
但——
“方,方流鱼,你做什么?”
毛茸茸的触感从腹部那里传来,宋烛明第一次叫出女孩的名字,她惊悚发现女孩将脑袋悠悠探进了她的衣物里。
借着天边不断闪烁的电光,宋烛明发现从自己端坐的这个视角看来,肚子高高隆起,像极了怀胎十月的模样。
女孩的脑袋被衣服盖住,她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