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也想把这个项目捞到手里。但是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没有找手下的这些懂行的工程技术人员进行项目可行性的评估，市场调查和投入产出的计算。却是主观地就认为既然是科学院设计出来的专利项目就一定是没有问题的，有利可图的。于是她就下决心要大干一番。她聘请来原在深圳轻工集团当副总的柴广生。当时这个轻工集团已经跟深圳的很多国有大集团公司一样，处于破产的边缘，要鼓励职工停薪留职或者是办内退，于是这个柴总就答应给刘总帮忙，停薪留职到她这个公司来担任副总，实际上是主管这个等离子体危险废物处理项目。这个柴总对刘总说，我来深圳多年了，赚的钱也不少了，在深圳有好几套房子，在龙岗那边还有几块地，本来是说想拿出一部分钱到我老家潮州那边开一个瓷器厂。但我有一个遗憾，来深圳几十年了，没有做出一件看得见的，说是成功的事业。既然刘总你这个项目是科学院设计的专利，应该成功性很大，所以我就来试一试吧。

他们忘记了一条客观规律，这就是：实验室的成功，离工业化试验的成功，是有巨大的鸿沟的。

要独立搞一个创新型的项目，首先就面临选地的问题，这深圳的地价当然很高，找来找去，他们找到陕西省咸阳市礼泉县，这个县基本没有什么工业，完全就是靠种苹果，所以他们很欢迎外地来投资，招商引资有很多优惠，例如，三年免税两年减税等等。陕西省环保局也很支持这个项目，说危险废物可以规定集中到这里处理。

所谓的危险废弃物就是指如战争时期的化学武器，一些报废的农药，例如DDT，666等等，这都属于危险废物，过去一般都是靠填埋处理，污染土地，隐患很多。这个专利技术的原理就是利用等离子体的技术，将这些废物处理成不含毒性的生成物。比起常规的焚烧或者填埋来，就有巨大的优势，是一种创新。等离子体(plasma)又叫做电浆，是由部分电子被剥夺后的原子及原子团被电离后产生的正负离子组成的离子化气体状物质，最常见的等离子体是高温电离气体，如电弧、霓虹灯和日光灯中的发光气体，又如闪电、极光等。简单说，等离子体处理危险废弃物就是利用电弧高温等离子体，将危险废弃物的化学成分进行分解，变为无害物。

这个项目经过重重审批以后就立项完成，礼泉县政府批了一块地，给明诚睿公司这块地位于一大片苹果园中，这块地是有争议的，当地的村民说是他们的祖传土地，而政府说是属于国有用地，是经济开发区。这些村民就经常用挖断道路的方法，阻止工程队进行施工。公司找了当地的一家建筑公司，这个礼泉建筑工程公司他是有点黑社会背景，老板叫秦二虎，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们就去威胁当地的村民，使当地的村民不敢阻挠施工。于是三通一平得以顺利进行，修起了围墙，也盖起了厂房，机器设备就要等中科院物理所设计好后，就按图纸采购安装施工。

这个工程比起洛阳发电厂那个项目来说要小得多，但是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是涉及有土建，机械，电气控制系统等等。好在何胜亮早已熟悉这个过程，驾轻就熟，照本宣科，完成了采购招标评标签订合同的工作。

何胜亮也去现场检查监督了项目的实施情况。柴广生副总经理在现场担任总负责人。厂房倒很简单，用的活动板房，里面有吊机。生活区是钢筋水泥建的两层楼房。厂房外面也有两家公司都是做环保处理的，外围就是一望无际的苹果园，到了秋季苹果丰收的季节，一眼望去，像一片红彤彤的海洋，又像无数颗红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晶莹的光芒。那无数挂在枝头沉甸甸的果实，吸引得人食欲大涨，看的人大饱眼福，而且价格很便宜，几毛钱一斤就可以大饱口福。何胜亮周末去看了埋葬武则天和唐高宗的乾陵，那个气势真的十分恢弘，这是唐朝皇帝中唯一一座没有被盗掘的坟墓，据说有一个军阀用了10万人花了三个月硬是挖不开。这个中国唯一的女皇帝真是不简单。陕西的名胜古迹特别多，早年何胜亮去过兵马俑和华山以及华清池。这次利用假期又去到了延安，黄帝陵，黄河壶口瀑布，这瀑布落差不大，但是气势很大，如千万匹野马，奔腾咆哮，动人心魄。更具特色的是扶风县的法门寺，那里有世界唯一的佛指骨舍利和地宫内出土的二千多件大唐宝藏重器。

半年多以后，这个项目所订购的设备材料都陆续送达现场，并且安装完毕，开始了总装试车调试。中科院物理所负责这个项目的研究员高兴宇来到现场，指导安装调试。这是个典型的书生样的人，白净瘦弱，戴着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文质彬彬，说话细声细气。当一切就绪之后，他在控制室发出指令，点火！顿时各种机器设备轰隆隆地发出轰鸣，反应炉里发出巨大的产生电弧的嗤嗤的声音，排烟系统的烟囱冒出滚滚的黑烟。实验反复进行了几个小时。产生的经过处理的废弃物形成黑色的炉渣状态排出炉内。

可是，结果打开反应炉一看，大家都惊呆了，炉内的炭电极被烧掉大半，内壁碳化严重，黑漆漆的尽是碳的粉末。将生成的废弃物拿去化验，原来的危险物的化学成分虽然大部分分解了，但是还是有一部分没有得到分解。这也就是说，处理的效果没有达到原来的设计指标，并且碳电极的消耗过大，排出的黑烟也无法达到环保要求。成本无法维持项目运行。

这以后又进行了反复试验，结果还是如此。这种情况，不用说叫省环保局来验收，就是自己方面也通不过。这也就意味着，这次投入的上千万的设备，材料将作废。高兴宇羞红的脸，感到十分羞愧地说，很奇怪，现场实验跟实验室的结果不一样。马总哭丧着脸对高兴宇说，高博士我可是完全相信你啊，但是这样的结果，教我怎么向环保局和全体员工交代呢？柴广生也说，高博士啊，我们可是完全按照你的设计方案实施的，连一个螺丝钉也是按你的图纸做的，这点你可以检查核对，但是这样的结果，让我非常灰心。高兴宇胀红着脸说，等我把这次生产试验的数据带回我们实验室，详细分析后，我们再制定一套改良的方案再说吧，于是他就收拾行李，回北京去了。不久后，他提出了改良的方案，要将原来的炉体扩大一倍，原来的设备全部报废，但是电极的消耗更要增加。而且，关键的一点是，刘总问他，你这次的方案成功几率有多大？他支支吾吾地说，科学技术的事是允许失败的啊，很多发明创造都经过几百次的失败才成功的啊。刘总说，你那是大道理，我们是小公司，我们的资金只能承受一次失败绝不允许第二次！刘总召集本公司的技术人员研究以后，觉得这个投入实在是承受不了，而且投入后依然不能保证成功。这样巨大的电极消耗，也没有实际的市场使用价值，成本太高。

何胜亮也为公司这一次实验的失败感到十分的担心，他将会使公司前面的利润都化为泡影。于是他反复思考后，向老同事刘世成请教这个问题。刘世成原在西安重型研究所，搞环保出身，实际经验比较丰富。他一听介绍，看过图纸以后，就说，我觉得中科院那个设计有问题，密闭的空间没有控制反应的温度。应该将温度控制在适当，温度过高就造成电极的损耗过大。而且反应物放在等离子体中间的位置，也不对，不太均匀，就是要从物理空间上予以改良。

何胜亮从刘世成那里也听到了关于赛康公司的重大消息。

这个时候的赛康公司，已经处于破产的状态，市场果然如何胜亮所预计的那样，玻璃外壳的显像管已经被全世界的市场彻底淘汰，全部采用了液晶显示屏。赛康公司的产品彻底没有了市场，于是韩国人居然宣称放弃所持有的49%的股份，白送给中方，其实他们早已捞够了，赚得盆满钵满就走人了。中方的公司是亏了投资，亏了员工，亏了国家企业和股民，只是便宜了韩国人。追加投资二十多个亿，搬迁改造后居然不到5年就鸡飞蛋打。公司巨大的厂房和占用的二十几万平方米的场地，全部成了无用的摆设，昔日里红红火火的厂房变得像死一样寂静。年轻的员工及劳务工就全部下岗走人，对老的技术人员呢还算客气，就办了内退，刘世成也是属于内退的，正赋闲在家。

虽然感到震惊，但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何胜亮还是感到愤愤不平，这事简直是太荒唐，太无耻。这个国家前后投资了三十多个亿，又上市向股民筹资十几个亿的公司。就这样竹篮打水一场空。深圳像这样垮台的大公司，可不止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