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几天，还是忍不住尝试着联系了一下对方，意外地接通了电话，语气听不出什么不对劲，张口却是跟他索要靠谱的医生。

“要管得住嘴的，不要庸医，其他你看着办。”

孔时雨捏了捏眉心。

他是知道伏黑有个藏起来的病弱的情人的，也知道之前伏黑甚尔为了情人满世界找先进医院的事的，自己当然也被他征用，找来了不少杂七杂八的门路，还差点被急火攻心的暴君迁怒。他以为这次又是那个神秘的情人生病需要就医，正打算劝对方不如去正规医院，就听见电话那头的人犹豫着补充了一句：“……最好找个妇产科的大夫来。”

孔时雨：“…………”

过度惊吓之下，他下意识挂掉了电话以逃避现实。

被他挂掉了电话的伏黑甚尔，正坐在沙发上放空大脑。听见手机传来的空洞忙音，他也没有生气，随手放在一边置之不理，过了一会，那只手又忍不住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咚。咚。咚。

非常微弱的，纤细的，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声，正从掌下一下一下传来。

他表情空白，尽管理智不愿相信，但他自己的身体就是世界上最敏锐的传感器，一切微小的变化都不可能躲得过他的探查。

他的感觉不可能出错。在他肚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陌生的新生命。

他想到自己鬼使神差去偷偷查阅的医学书籍，翻到胎儿发育那一章，清清楚楚写着，“心脏是胎儿时期发育最早的器官，一般在怀孕两周左右开始，孕5－7周左右就能在超声下看到明显搏动，孕12周时心脏四腔室已经基本发育完成……”

划重点，胎儿的，心脏。

当察觉到这个事实时，伏黑甚尔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停滞。

但是同样令他惊讶的是，从确认这个事实开始，一切想法和行为都是如此笃定确切，自然而然。他从未有过一刻产生过要舍弃这个孩子的念头，没有厌恶，没有恐惧，没有退怯，与之相关的往后一切都是那么长远。

他停下了追猎的步伐，去药店买了试纸条，甚至在医院外徘徊了一会，最终却没有进去，未开封的试纸条也扔进了垃圾桶。

对着镜子，伏黑甚尔神情微妙极了。他严阵以待地盯着镜子里自己的小腹，那里仍然是平坦一片，只有起伏坚硬的肌肉，块垒分明。

他这具不被期待而降生的畸形身体，居然真的会有朝一日孕育出一个崭新的生命。

一个他和小少爷的结合体，一个他们血脉的继承和延续。

多么神奇。

他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一会想着找个黑医给自己做一套详细的检查，却又觉得对方多半做不到守口如瓶，最后还得由自己亲手灭口，一会又想着自己该把这件事告诉小少爷，也不知道他沉睡在罐子里能不能听得见自己的声音，会不会被刺激得直接苏醒过来。

他想了一会，目光划过那一排满满当当的书架，忽然又起身，带上现金去了一趟书店，把里面所有与备孕医护相关的书籍都买了回来，强迫自己耐下心来阅读学习。

这段时间不可谓不难熬。他本来就不爱读书，从前小少爷给他读几段情情爱爱的文字倒还好，这种枯燥乏味的大部头才是真让他抓耳挠腮。他的身体一向健康，所以寻常女性孕期会有的反胃、孕吐、厌食、失眠、水肿等问题都没有出现，然而心里压力依旧难免，他又顾及着脆弱的胎儿，不敢去做一些运动量太大的动作，更不敢碰任何不良嗜好，于是格外被束手束脚。

在山里散步去探望伏见宫御我是他为数不多能够疏解内心情绪的办法。他会在玻璃罐子前待很久，垂着眼帘反反复复看着恋人的脸庞，看他飘散的长发，苍白的皮肤，琥珀金的营养液让他想起曾经那双璀璨的、熔金色的眼睛。

他失神地看着伏见宫御我，在脑子里自顾自与他单方面对话，听着肚子里那道在他敏锐的听觉感知中格外明显的心跳声。

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此刻我只想念你。